張子森 9月21日,李燕從清華大學東門出來,那座校門看起來有她10個人高。
這個清華大學研二的小女生,在9月9日那天,以個人名義,起訴了國土資源部、教育部和科技部。原因是:我要完成一篇論文,其中需要了解國家部委的副部長工作分工,我按規(guī)定向你們申請了。你們不肯公開?好,那我就告你們!
她的起訴讓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很難堪,他們一再致電李燕,說“事情很重大,需要研究”。
輿論對她的行為以褒揚為主,這讓她很有壓力,“起訴三個部委是我自己的事情,我沒有和學校、學院的領(lǐng)導、老師商量過。”但她的導師肯定她:政府信息公開就像是一口大鐘,總要有人去撞它才會響。
而小丫頭李燕在要求政府信息公開方面異常堅定:“一個人的力量是微乎其微的,我不奢望自己的行為會推進制度發(fā)展,只想在自己的能力范圍內(nèi)做點什么。”
現(xiàn)在,她唯一的希望是:法院立案。
副部長到底是干什么的
李燕只是清華大學法學院一名普通的研二學生。
從上個學期開始,李燕就頭疼她的論文選題。在指導老師給了她一些意見后,李燕將方向定在政府部門“副職”工作分工研究上。
“副部長都干哪些工作?”李燕開始搜集資料,可是在上網(wǎng)查詢時,她注意到很多國家部委網(wǎng)站上都沒有公開副部長的工作安排。
既然查不到,作為一名法學院的研究生,她很自然地想到了申請政府信息公開。
8月下旬,她開始發(fā)力。
“最早選擇的是可以通過郵件和網(wǎng)上系統(tǒng)申請的部委,后來又選擇了能通過掛號信申請的部委。”9月21日,李燕告訴本報記者,除了審計署外,她申請的14個部委中有13個做了回復。
最后給她回復的兩個部委是鐵道部和工信部,時間分別在9月20日和21日。
這樣的結(jié)果讓李燕非常滿意。
其中工信部非常嚴謹,分別于9月9日和9月19日兩次回復,第一次向李燕申請延期15個工作日,第二次公布了她查詢的信息。
此時李燕已經(jīng)起訴三部委,她猜測工信部和鐵道部的變化“可能是受到我起訴的影響”。
不過,雖然14個部委回復了13個,但回復內(nèi)容卻是“五花八門”,尤其是被她告上法庭的國土資源部、教育部和科技部。
漢語的藝術(shù)無窮盡
“除了人民銀行總行,其他各部門對我的申請都是處于高度戒備狀態(tài)。”回憶起各種“五花八門”的回復,自稱“神經(jīng)比較大條”的李燕連呼“暈菜”。
國土資源部給她的回復是,該部已經(jīng)在國土資源部網(wǎng)站上公開了部領(lǐng)導的有關(guān)信息,請李燕在網(wǎng)站上查詢。但李燕經(jīng)過查閱,并沒有在國土資源部的官方網(wǎng)站上看到副部長的分工安排。
這一回復充分體現(xiàn)了漢語的藝術(shù):“這個回復的意思就是,能夠公開的都在網(wǎng)站上,沒有的內(nèi)容則說明不能公開。”
教育部則直接拒絕了李燕的信息公開申請。其答復也很有意思:“各副部長分管部門、兼職狀況及負責聯(lián)系的單位等信息,屬于我部機關(guān)在日常工作中制作的內(nèi)部管理信息,且與您的特殊需要無關(guān),根據(jù)《政府信息公開條例》和《國務院辦公廳關(guān)于實施<條例>若干問題的意見》(國辦發(fā)[2008]36號)及其他文件規(guī)定,一般不屬于政府信息公開的范圍。”
李燕很較真,結(jié)果把給她打電話的教育部人士逼急了,對方說,如果她想知道這方面的信息,可以通過門戶網(wǎng)站,從部領(lǐng)導的活動報告中推知他具體負責哪方面的工作。
當然,這并不是最悲催的。
李燕向科技部寫申請時,按照科技部官網(wǎng)的網(wǎng)絡申請系統(tǒng)規(guī)定,只能填寫固定電話,李燕留了寢室電話,但申請三天后被退回,理由是李燕提供的電話“不真實有效”。
“那我就按照要求再次申請,不僅在備注中留了手機號碼,而且還留了法學院門衛(wèi)的電話。”但13天后,她的申請再次被退回。理由是:“我部多次與您提供的電話進行聯(lián)系,無法接通。”
李燕有些“小生氣”,因為法學院的門衛(wèi)從來沒有通知自己有科技部的電話,手機也從沒有接到科技部的電話?萍疾吭俅位匦牛涸鴵艽蜻^手機,信號顯示不能接通。
感覺過于繁瑣和心煩的李燕本想放棄,“但又覺得到
了這一步放棄有些可惜,于是我第三次向科技部提出申請。”李燕說,或許是自己的誠意起了作用,科技部來電詢問法學院辦公室的聯(lián)系方式,要對她的身份進行核實。
這一系列折騰下來,科技部最后的官方答復比教育部更加“嚴謹”:科技部有五位副部長,在部長的領(lǐng)導下,各位副部長的分工隨工作的發(fā)展和領(lǐng)導職務的變化不斷調(diào)整。
這是“人品問題”
其他回復了副部長分工的部委,其過程在李燕看來也是充滿曲折,“人為設置了很多障礙”。
民政部公開了李燕所要求的信息,但是在申請過程中,民政部有關(guān)人員要求她提供論文題目以及文章中具體哪一段需要這項信息。
“論文只是處于搜集資料階段,申請政府信息公開,正是需要的資料之一。具體的論文題目、哪一段用到這項信息,我無法也沒有必要提供。”李燕笑得很無奈。
然后是文化部懷疑她“人品”有問題。李燕回憶,文化部信息公開辦公室有關(guān)人員給她打電話時說:“口頭告知就可以。”
這當然不能讓法學院研究生滿意。
“一旦發(fā)生糾紛的話,沒有正式的答復,就無法證明已經(jīng)告知了。”她據(jù)理力爭。對方的回答好像街頭吵架時慌不擇言:如果通知你了,你說沒通知,這是“人品問題”。
這樣推三阻四的回復,讓李燕覺得自己申請副部長職權(quán)公開一事,在這些部門眼里好像涉及國家機密一樣,需要十分警惕。
但學法律的李燕非常嚴謹,她客觀分析這些部門的感受:“我
知道可能很多部委副部長的職權(quán)工作安排,會和國家機密涉及到一起。但肯定也有一部分職權(quán),不屬于國家機密,是完全可以公開的。”
而國土資源部、教育部、科技部的推諉最讓她接受不了。經(jīng)過再三考慮后,她決定行政起訴這三個部委。
9月9日,李燕向北京市第一中級法院遞交了三份起訴書,狀告上述三個部委。按照《行政訴訟法》的規(guī)定,法院接到起訴狀審查后,應當在七日內(nèi)立案或者做出裁定不予受理。
而根據(jù)李燕提交訴狀的時間來計算,北京市第一中級法院決定是否受理的最后時間是9月21日。但直到9月22日下午4點,李燕仍未收到是否立案的通知。
顯然,李燕這一起訴讓法院很被動。法院工作人員曾在20日、21日兩次致電李燕,稱其“上訴內(nèi)容比較嚴重,是否立案正在研究”。
政府信息公開像一口大鐘
李燕只有等。
每當看到網(wǎng)站上的“清華大學”、“女生”、“研究生”等字眼,李燕就很緊張,有次甚至緊張到灑了手里的牛奶。然后她自我安慰:“我辦事比較毛糙,神經(jīng)比較大條。”
她就像瘦弱的堂吉訶德,但面對的不是風車,而是按照法律規(guī)定,自己有權(quán)知道的政府公開信息。
“之前是三公經(jīng)費公開,老百姓可能覺得政府信息公開的進程很慢,難度很大,但從我個人申請來說,盡管其間有些麻煩和瑣碎,但對申請政府信息公開并不悲觀。”李燕說。
她列舉了佐證。
在她提出申請后,水利部很快就由專人給她回復,表示她想要查詢的內(nèi)容可以提供,但涉及諸多方面,只能由她去水利部抄錄。
李燕抽出一上午時間,坐地鐵,換乘公交,輾轉(zhuǎn)來到水利部。接待她的人很客氣也很熱情,“對不起,還要麻煩您親自跑一趟,也感謝您對我們工作的支持。”
這一句話讓李燕一肚子的怨氣頓時拋到了九霄云外。“實際上很多部委回復以后,都會在相關(guān)信息公開規(guī)定的第15天打來電話,詢問我是否收到,注意查收一下。”
諸如此類的細節(jié),讓李燕感覺很溫暖。她個人判斷,一個普通老百姓去申請政府信息公開,能夠得到國家部委工作人員的熱情對待,這說明政府信息公開的前景并不悲觀。
李燕的導師跟她說過一句話,政府信息公開就像是一口大鐘,要有人去撞它才會響。“我一個人的力量的確微乎其微,但沒有人去用力,就一定無法推進制度的變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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