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京報：很多人認為，《弟子規(guī)》不把孩子當人，讓他們太壓抑了，你認為如何？

　　錢文忠：第一是食古不化，沒有懂得《弟子規(guī)》的精力，讓孩子對《弟子規(guī)》樣樣照辦，實際上是不可能的。比如講禮節(jié)，你今天開車見到長輩，你還能停下來問一問嗎？應當具體情況具體看待，沒有人說你今天一切要按照《弟子規(guī)》不可更改的去做。

　　第二，對西方是似通非通。舉個簡略的道理，西方的規(guī)矩，我們今天沒有一個學校做得到。西方一些好學校的規(guī)矩，像現(xiàn)在牛津、劍橋吃飯的時候還有規(guī)矩，高一年級、矮一年級都不一樣。中國也不是我們所懂得的中國，提出這種看法的人不能說完整沒有道理，但是對東西方確實懂得上會有偏差。我們留學的時候規(guī)矩還是有的，上課打領帶。這幾年我們把美國等同于西方，美國跟英國差距大了。

　　中國過去的大家族體制有殘暴的一面，但是，過去的大家族也有守望相助的一面。比如我這一支不行，我弟弟要接著把我的孩子撫養(yǎng)長大，給他娶媳婦造房子。你怎么可能說大家族完整漆黑一片？很多人還沒有走出“五四”傳統(tǒng)這種很過火的批評。天底下每個家族都不一樣，每個人都不一樣，你只能具體去說�？倸w是具體的事情具體而論�，F(xiàn)在我們好多人思維方法還是有問題，我感到胸襟不夠開闊，胸襟開闊好多問題是可以看明白的。

　　弘揚《弟子規(guī)》是知其不可而為之

　　新京報：現(xiàn)代企業(yè)的資方和勞方是契約關系，而不是倫理關系，剛才你也說到很多企業(yè)讓員工背《弟子規(guī)》。一些企業(yè)管理者特意混雜概念，以此請求員工無條件的服從，你怎么看這個問題？

　　錢文忠：我們現(xiàn)在思維方法有幾種觀念，一種是替代的觀念，我不大同意�，F(xiàn)代企業(yè)的契約精力毫無疑問是必須的，但是在這個上面加上一些《弟子規(guī)》可能會更好。你要講制度就不能講人情，但是沒有一個社會是離得開人情的。再嚴酷的制度，多一道人情面紗總沒有壞處。比如你辭退我，你總得說兩句讓我寬心點的話吧？這對你對我都沒有壞處。有人說這是虛偽，但我情愿和偽君子打交道也不和真小人打交道。本來在今天弘揚《弟子規(guī)》《三字經》，本來就是知其不可為而為之�，F(xiàn)在最大的沖突是什么？我讓我爹不高興可是不孝的，但是養(yǎng)不教又是父之過，這種沖突很厲害。

　　沒有一個社會離得開人情

　　新京報：傳統(tǒng)社會中，老師有經師和人師之說，老師招的學生也少，師生之間關系密切�，F(xiàn)在的教導體制下，從小學到本科階段，學生要交各種費用，然后接收教導，也類似于契約關系，從這點說，《弟子規(guī)》也和現(xiàn)代教導制度不符，你怎么看這個問題？

　　錢文忠：這確實是一個宏大的變更。在中國傳統(tǒng)里教導是事業(yè)，在今天教導是產業(yè)。我特別反對教導產業(yè)這個說法，教導一產業(yè)化，學生和老師就成了契約關系。西方的教導是產業(yè)，但是西方的教導也有事業(yè)的部分。西方很多學費高昂的私立學校，每年還是供給了大批的獎學金，讓很窮的孩子讀書。我們的大學有獎學金才幾年？

　　現(xiàn)在很多學生對老師說，我是顧客，我付了昂貴的學費來購置教導。我們要知道，天底下有些東西是不能買賣的。我們現(xiàn)在過度市場化，過度商品化，變成沒有什么東西是不能買賣的。但是，有些東西就是不能買賣的，教導就是非賣品。我在講《弟子規(guī)》“市井氣，切戒之”的時候說，我最反感的就是研究生管導師叫老板，這就是“市井氣”。德文當中，博導叫“博士父親”。現(xiàn)在，中國這樣的問題很多，但是《弟子規(guī)》還是能夠讓大家知道，本來教導有這樣一種樣態(tài)。

　　新京報：你講《弟子規(guī)》和《三字經》都有現(xiàn)代的眼光，儒家的這些東西都是講倫理道德，那么，這種倫理道德跟現(xiàn)代的法治精力的界限怎么樣來劃分？

　　錢文忠：咱們的現(xiàn)狀，第一是法治不完善，第二連倫理道德也快沒了。假如有一天法治完備了，倫理道德就可以不要嗎？法治完備我們管不了，但是對孩子道德底線和倫理底線的建設，讓他知道這些倫理道德總沒有什么壞處。至于他做不做得到我也管不了。他做得到我也不能給他嘉獎，他做不到也不能給他處分，但是我最起碼讓他知道什么是禮。中國最大的問題是沒有宗教情懷。在中國傳統(tǒng)中，孝基礎上是準宗教。一個孩子再怎么樣，你總不能不孝敬你媽媽吧？十惡不赦中的“十惡”一直在變，但是“不孝”一直在里面。